一个人行之所至,可以用脚丈量脚下的土地,可以用眼阅览大好河山。而一个诗人的行之所至,还可用笔写下一首又一首的诗歌。在这些诗里,有不一样的壮美风景,更有诗人的诗情与才思。正如我翻开诗人安琪的新诗集《暴雨和绵羊》时,就像是拿到了一张张进入风景美丽腹地的门票。阅读的过程,便是跟随诗人的脚步,近距离地欣赏那一处处刻在诗中的独特风景。
《暴雨和绵羊》全书以省(市)分辑,如一幅广阔诗意的地图,徐徐展开中国地理诗写意义上的画卷。全书诗辑达27个省(市、区),涵盖中国大部地域特色风景,以行吟诗写的方式,记录着诗人旅行的足迹。
在翻开这本诗集前,我是充满着期待的,安琪所写的行吟诗歌之多,确实超出我的想象。诗集的同名诗歌《暴雨和绵羊》是我首选阅读之作。这首诗是写青海的,诗题中,这两个意象在诗中形成一种冲突的视觉效果,特别有画面感:“暴雨将至时,绵羊像一条河/ 一条白色的河,在绿色的草原上流过来”。安琪总有神来之笔,开篇将绵羊的形象化以“河”的方式闪现出来,契合着绿色草原上的“流动”之感。
当诗人在草原上看到在暴雨中的绵羊时,产生了意象重构的物理效应,这种力量感的对应,即暴雨之“力”与草原之“大”,使草原的美瞬间灵动起来。诗人对万物、对大自然的那种热爱流诸这诗意叙述,让人在场景中觅得对意象的本质性感知。所以,这幅画卷是动态的画卷,也是诗意交叉的哲理性画卷。
特别是最后两节,对暴雨与绵羊在草原中进行意象比对的哲思升华,让人有恍然大悟之感。我想,这本诗集以《暴雨和绵羊》作为诗集名称,也是寄寓着诗人行走时发现诗意的灵动瞬间——那是被风景所激发的诗心内在涌现。
从安琪诗歌的切入角度看,她的地理诗不仅是写风景,而是融合了她对所见的发现与体悟,往往带着个人经验与情绪。所以,阅读的时候,我们总是会被带进丰富而立体的情境中。这景,是诗人诗思所赋予的景中之景。
从所见而抒发所感,又以所感赋予诗中风景以生命与情绪,是安琪诗歌风景的特色之一。如《成都,在芳邻旧事》、写贵州百车河的《诗:百车河夜谈》、在山西写黄河的《跟着黄河一路走》、在山东写的《忆泰山》《孔庙拜先师》等,都是以个人体悟融进写景之作。尽管没有具体描述风景,但却能引起读者深深地共鸣与想象。
对风景不进行具体描写而以情带景,类似国画中留白的技法,恰恰能引发读者对景色的期待与想象,诗集中有不少通过对景致的细致描写而凸显出地理诗的特色。但安琪同样不按常规套路去书写,而是让风物地理站在人的角度。更确切地说,是站在万物平等的角度,深挖风景背后所蕴含的历史底蕴与思想内涵。
如写内蒙古的《阿尔山之诗》:“你的呼吸应和了太阳的节奏/你和太阳一起醒来,你迎着太阳走去/光线指向哪里你就走向哪里,你是太阳花/你的行走只为解释太阳的存在”。这样的语言,充满着生命力的律动,仿似阿尔山就在我们面前一般,它与万物同在,与我们的诗心同在。安琪用诗歌把阿尔山搬到诗集里,以美学的名义呈现阿尔山壮美而生动的表情。
同样的诗写方式在写内蒙古的《浑河在高茂泉》、写云南的《雨》、写贵州的《双河溶洞》《地心之门:大风洞》、写江苏的《南黄海的密语》、写河南的《洛阳看牡丹不遇》等诗中,皆赋予了景致风物以精气神,凸显出它们独一无二的艺术特色。
诗歌是语言的艺术,诗人通过一系列具象的实写与拟化,呈现出世间独特的万千景象,它来源于生活,更加高于生活。在安琪的诗句中,我们同样能读到人间烟火气所升腾出来的地理诗不同景象,这也是一道与众不同的风景线。
如写青海的《哈拉库图》中,写到了这样的旅途所见:“一岁零七个月的孩子/推着他的小童车在打转转,奇异/又欢喜的感觉在我心中滚动,不说话的孩子/请接受我爱的表达”。行走在陌生的异乡,那熟悉的城市场景让诗人的心中充满了温暖。
同样的诗歌表达,在写江苏的《常熟》中也有体现:“这样的常熟/从典籍中走出,引我们以讶然的重逢/伤感的往昔,随意在凉亭或站/或坐,便是一幅,天然仕女图”。从典籍走出的诗意带领着诗人,也带领着读者到访书中倾慕已久的旧地。或许,这种重逢,也是与精神上的另一个自己的相逢。
安琪的诗写天马行空,可以让人在阅读中获得行旅所至的自由欢畅,故这本诗集也是可以随意翻阅的。在诗句中,可以观赏到心中期待的风景,也可以倾听自己内在的声音。但想摘取她的几句精彩的诗歌却是不易的,因为她的诗歌气息十分顺畅紧密,近乎一气呵成,摘抄之下难免会截断这行云流水般的气息感。这种一以贯之的整体穿透性是逐层深入的,要一句一句地读过去,如登山一般。然而,诗人并不是气喘吁吁,而是以下山般的轻盈跃动,展示出诗歌里所描绘的万千景象。那举重若轻的诗意呈现,让人愉悦地跟着她的步伐去阅览祖国的大好河山——从安琪的诗集里走出来,阳光是那么温暖,天空是那么高远。那诗意而美好的远方,仿似在向我发出深情的召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