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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文

黄坤海:继父——孩儿心中永不凋谢的向阳花

1978年夏,我的生父为了养家,去集市卖菜途中,因车祸而撒手人寰,撇下多病的母亲和我们尚未成年的四姐弟。羸弱的母亲挑起生活的重担煎熬了一年多,第二年冬,经人介绍,已过天命之年的继父走进了我们穷困潦倒的家。

听“知情人”谈及他的一些“历史”——诸如:国军连长、抗日英雄、汉中黄埔高才生、起义有功人员等等。

继父一来就没日没夜地在生产队劳动挣工分。包产到户后,继父领着母亲、姐姐们种番茄以搞活家庭经济。番茄成熟了,是继父一担、一担地挑到距我们家七八里的唐昌镇或十几里的谭家场去卖。看着他后肩颈处一天天肿起的“肉包”,手掌、脚背等处皲裂的无数“深沟浅壑”,我的眼眶第一次湿润了……

下雨天,一有空继父就给我们讲“二十四孝”、闻鸡起舞、精忠报国之类的励志和忠孝故事……他爱说:“穷则独善其身、达则兼济天下”。生活中,烟、酒、茶、牌与他“绝缘”,唯一的“嗜好”是挤时间钻书店或“收荒匠”处淘书、拼命浏览群书。他开朗豁达、仁慈宽厚、乐于助人,从不说脏话……

继父自己“居身不让白玉玷”,更要求我“立志宜与青云齐”。

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,怕冷的我早早上了床。一觉醒来,看见继父还斜躺床头就着微弱的煤油灯光看书。这时我突然想起第二天老师要抽我读课文,可我还有一个“弋”字不认得,“偷懒”的我想走捷径,于是我小心翼翼地问继父:“弋”字咋念?哪知继父是不怒自威的口气冷冷地说:“马上下床自己查字典加深印象”。我嗫嚅着极不情愿地钻出温暖的被窝,好不容易查到“弋”字的读音,他又要我念出注释,不认识的字又出现了,继续查,注释里又有不认识的字……就这样寻根问底……半夜三更了,我又冷又困,在我幼小的心灵中,他对我的学习要求近乎“苛刻无情”,再加之受别人“后老倌、人尖酸、整娃狠、赛妖仙”之类的言语挑拨,我禁不住鼻子一酸,哇哇大哭了起来……许久,直到母亲打圆场,继父才无奈地挥手让我睡去。此后的十多天,我发现继父的眼眶是红红的、润润的……

1984年中考,我以几分之差无缘中师。为了圆我的教师梦,继父不顾困窘的家以及母亲、姐姐们的反对,力挺我到30公里外的敖平中学复读。一个周日的黄昏,一个同学跑进学生寝室来告诉我,你爸来了。我快步出门,怎么?老态龙钟的继父竟推着一辆破自行车!他不会骑车啊!咋回事?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可再看又确实是他。继父异常兴奋地对我说:“海娃,我学会蹬自行车了,方便今后给你送菜了。”他一边说一边将几个玻璃瓶装的豆瓣辣椒、风豆豉、泡酸菜等放到我的床铺上后便要走,我再三挽留他住一宿,可他坚决不,只是说:“海娃,要努力,爸过两个星期再来看你”。他步履蹒跚地推着车,不用说,我又听他讲古人勤学苦练的故事……不经意间,我发现他衣袖肘部有浓浓的血痕,便要他卷起衣袖让我看,他却只是淡淡地说:“没什么,学蹬车蹭破点皮而已”。这时我才发现他脚踝的伤疤处正冒着一串串殷红的血珠,草鞋上已经干了的血斑更让人看着揪心……只见他硬邦邦的直着上体,僵硬的老腿艰难地跨过车杠,车子左偏右拐,摇摇晃晃移动的身影愈来愈小,再也难抑的泪花渐渐模糊了我眺望的双眼……

1985年7月,我没有辜负继父的期盼考上了新都师范学校。毕业后,当上了老师。工作之余,我爱上了“爬格子”。一路走来,不管我求学、工作还是写作当中的“酸、甜、苦、辣”,我都要与继父共同分享……

今年,继父离开我已经有十二个年头了,他的音容笑貌常入我梦,他谆谆教导我“成才”的殷殷话语常在我耳边萦绕……他的一生虽未干出什么“大事”,但他老而弥坚,几十年如一日的自省自励,在他恬淡、平和的心境中折射出一种人性的真、善、美,为我们当儿女的树起了做人的榜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