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校园文学

杨炅灵:只此碧云

这是个不太一样的夏天。

还记得第一次站在讲台上手足无措。我盯着台下三十双眼睛,台下三十双亮澄澄的眼睛也齐刷刷地盯着我,孩子们青春洋溢,热情奔放,但是有些人貌似对我的课不感兴趣?

于是乎想了数不胜数的办法,为了将他们的注意力拉回课堂。精疲力竭,大汗淋漓,像是长跑运动员一般,好不容易讲完了作为开篇的法国文化,下课听到一堆小孩儿不停地在那儿“啊米诺斯”“菠萝麻鸡”的互相问候,有种祖国的花朵被酸雨浇了的感觉。互联网时代好像把相隔一千公里的我们之间的沟壑给抹平了,原来“啊米诺斯”也会在茈碧湖畔响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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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在课堂上给学生上课


其实最开始我对这次支教持悲观态度。

参加思源公益的第一次大会时,指导老师一针见血地指出短期支教的问题,“你们的收获一定会比孩子们大,短期支教并没有办法帮助他们收获很多的知识,但是能够让你们看到更多地方积贫的原因。”我深深认同这种观点,两周时间转瞬即逝,我们能够做得更多的是给孩子们打开一扇心灵的窗户,而不是向他们浇灌知识。但是,我并不认为这对孩子们是负责的行为。

我们匆匆忙忙地出现在他们的身边,又在刹那间消失。孩子们正在最需要陪伴的年纪,我们短暂的陪伴会让他们感受到温暖,但是像我们这样的短期支教者年复一年地闪现,每年看到的都是陌生的新面孔,他们能学会适应,但同时也是在剥夺他们对幸福的感知能力。一次又一次的分离我认为将成为孩子们不能够处理的焦虑和痛苦。

抱着疑问最终还是抵达了碧云村。从大理古城出发,绕过长长的环海西路,我看见,当洱海消失的尽头,群山堆叠之处,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。碧云村被三面的苍茫大山所包围。在大理的碧云村,没有苍山,也没有洱海。

然后如同我所预想的那样,懵懵懂懂地走完了两周的日子。但是好像又不太一样?真正到离别的那天时突然感觉泪腺已不是自己的,前一天就想到第二天的窘态要被相机记录下来了,可是在心里面想了一万遍好笑的事情,第二天还是输给了自己的低泪点。

突然就想起那些日子,跟着山里灵活的浩哥送小孩儿回家,每日伴着朝霞最先抵达教室的可爱老师,喜欢对孟老师说“我讨厌你”的高老师和喜欢对高老师说“但我并不愧疚”的孟老师,天天收到好多好多礼物的小美老师和永远的兜底大爹小帅老师,还有有些面瘫,永远在替他人考虑的骆老师……

当然啦,还有那群像小麻雀一样的孩子们。

哭的时候,内心有无数个声音在问自己,为什么会哭呢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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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与其母亲的合影


哭是纪念。程儿在我面前炫耀花了半天时间才拼好的高达,毫不犹豫地就送给了我。烨熙每天对给我扎小辫儿这事儿乐此不疲,请杨治那小子喝了一杯奶茶,之前向他索要几次未果的画儿偷偷摸摸地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。还有天天都给我写彩虹桥的四煊,每天都能收到她的彩虹桥仿佛成了心安理得的一种习惯。好像放学后躲在老年活动中心跟孩子们躲猫猫,然后看他们家长一个个来抓他们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……跟所有的孩子,我们都有一段自己的故事,这些故事就像是水滴一样汇聚成江河,奔腾在孩子们和我们的心中。

哭是等待。队伍里聚集了云贵川的孩子,我们都知道要走出西南巍峨的大山有多么的困难。每年只有寥寥无几的学子可以杀出所谓的“边陲之地”,去看看其他地方的风景。大山对每一个出生在这里的孩子像是祝福,也像是诅咒。它赐予了孩子们城里孩子并不具备的灵慧与快乐,同时也降下了难以走出这里的阻碍与困厄。抵达洱源之前,读了浩哥对庄子《齐物论》的感悟,我们都懂得“子非鱼,安知鱼之乐”的道理,孩子们眼中的幸福和快乐可能跟我们的定义不一样,或许他们向往城市的五彩与喧嚣,或许他们想要守护大山的安宁与祥和。但是,现如今,我认为支教能够带给他们的,是选择的权利。

 我一直被“害怕将城市的物欲横流带给他们从而导致他们被腐化”这一想法所困扰,但是在高速的光纤面前,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跟碧云村联系。当我真切地走入村落时,我发现班上的每一个小孩都在紧跟网络潮流,在我们面前卖力地炫耀自己在互联网上学到的东西。所以我们不能做隔绝信息的人,只能做引导他们合理使用的人。我知道,哪怕日后常联系,不断引导他们合理地使用科技产品,教他们人际关系的处理方式,带他们看世界不同的风景……也不一定能够让他们具备选择自己所喜欢的生活的能力。但是他们至少应该有去看一看不同生命形态的意识。所以我开始等待,等待种在孩子们心中那颗对未来向往的种子发芽,等待他们有一天可以走出洱源,走出云南,走向世界……

哭是合道。刚加入新知时,兆铭哥说新知不断地为教育公平而努力,我不停地在思考“公平”的含义,我们都知道“公平”只能是相对的。那天高老师在分别仪式上给孩子们说到资源可能会有所倾斜,那我们想获得资源就需要靠自己努力去打拼。在分别的那一天,我想我没能说完的话是告诉他们学会去努力拼搏,去主动改变命运。要让更多的人听到洱源的声音,碧云的声音,机会不是别人给予的,而是用知识和智慧去主动争取的,要敢于相信,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,心中有梦,脚下就会有路。

结营仪式上,看他们送出自己最珍贵之物,跟我们一起唱歌,唱到《无名的人》时,心里有一根弦被狠狠地拨动。我们都生于群山巍峨之处,都对未来充满了向往和期冀,在小时候,我也曾渴望有人能牵着我的手,在我迷茫时有人能够陪伴指路。我想他们亦如是,陪伴是我们能够给予他们最大的礼物,也是他们走出大山的底气。所以这个夏天的故事还在继续。在最后一节诗歌课上,为他们写下那句“一分洱源九分汝”,我相信那些稚嫩的幼苗终究会长成参天大树,就如同我告诉程儿,当他弟弟长大那一天,他要像我教他那样,好好地教他弟弟……我期待那一天,我也期待再听到一声声“黄毛”“九九感冒灵”,也期待有一天再有人给我扎小辫儿,大家再一起过火光璀璨的火把节……

我们在茈碧湖畔播撒了火种,期待有朝一日这些小火苗们会燃尽文明的荒原,带去他们喜爱的自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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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与其母亲合著图书


(作者简介:杨炅灵,上海交通大学大一学生,有多年文学创作经历,2017年与母亲联合出版书籍《你的九岁,我的九岁》(中国文联出版社)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