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句话在我心中埋藏了四十年都没有说出来,不是我不敢说或不愿意说,主要原因是没有机会,四十年前分手后一直就没有看见她。
四十年前我有一份体面的工作,在很多人乃至不少女孩子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眼神,现在看来是再寻常不过了。那时我在一个乡镇供销社工作,参加工作后心情舒畅,时间在手指间不经意就过去了半年。在一个明朗的星期一下午,年轻的办公室主任很严肃地通知我说,主任叫我到办公室去一下。接到通知那一时刻我就产生了不安,主任为什么单单叫我去他的办公室,工作没干好犯了什么错,还是违反了规章制度。当我怀揣不安来到主任办公室时,主任披着那件长时间都是披着的灰色衣服,满脸是笑叫我坐。我拘谨地在墙边长木条椅上坐下后,主任对我说,供销系统为了扩大业务要举办照相培训班,培训班办在我们招待所,招待所环境好,有假山,水池,各类四季花草,另有两棵上百年铁树,适合摄影,适合来至二十五个乡镇学员吃住。我们反复研究决定派你参加学习摄影技术,学习结束后我们准备利用现有条件在招待所开展照相业务。我听后那颗悬起的心咚地一声落了下去。我对主任说,你放心,我不会辜负你们对我的希望。后来事实证明,在绵阳地区技术大比武中我获得第三名。照相看起来似乎简单,实际上要照好十分难,好比写字一样,读书人都会写,能写得一手好字的人并不多。那时有135,120手提相机,条件好的相馆底座是四个轮子的座机。手提相机拿到眼前直接取景,座机就不同了,取景时依靠镜头把景物反射到取景框上,一块黑色绒布罩住机身,把镜头里所有秘密都罩住了。一个乡镇上有一个相馆那是一件稀奇事,前来照相的人虽说不多,但一天能照二三十张是没有问题。假山后面有一棵樱桃树,樱桃花盛开时候,许多年轻姑娘都爱在樱花下照相,引来不少人围观。后来热情地给我介绍女朋友的罗阿姨就是在围观时有了想法的。罗阿姨住在招待所对面的大院里,来看照相是件最平常的事。在樱花快要凋谢时一个下午,罗阿姨兴奋又激动地对我说,来,给我照一张。我叫她站在樱花树下,她说不照樱花,要照室内大海的风景。所谓大海的风景就是在布上面请画家画上去的,不仅有大海,还有天安门,八达岭,故宫,黄果树瀑布,前来照相的人可根据自己喜好选不同风景。事后我知,罗阿姨照相是假,说媒是真,当我捏下带轮座机上的小皮球后对她说,好了,三天后来取照片吧。罗阿姨没有马上离开,不紧不慢地走到我身边,小李,耍朋友没有?我不解地盯着罗阿姨说,还没有。罗阿姨高兴地紧接着说,我有一个侄女,住在旌城的西街,我把她介绍给你。我没有马上回答,心里琢磨,不知长得咋样。罗阿姨人胖,圆脸,小眼睛,脸上有少许雀斑。如果罗阿姨侄女长得像她一样我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。我客气地说,罗阿姨,现在我不能准确地回答你,待我们双方见了面后,根据双方满意程度再说下文吧。没想到见了面后就把我那点多余想法彻底地抛到九霄云外去了。罗阿姨侄女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雪雪,几乎与我一般高,长发细腰,瓜子脸高鼻梁,大眼似两潭秋水,小嘴犹如花瓣,两排洁白小米牙熠熠生辉。未说话脸先红,就像放大了若干倍的樱桃花。
与雪雪正式交往是在一个下雪的日子,我在那两棵铁树前为客人照雪景,忽然间我眼前一亮,一红一蓝两朵花飘到我眼前,惊喜之余看清带红围巾的原来是雪雪,另一个带蓝围巾的我就不认识了,仍然是高挑女子,与雪雪一样美,我想蓝围巾定是雪雪好友,是雪雪请来当参谋的。见到两个美少女我一时不知该怎样做,一种恐惧袭上头,半天说了句你来了的废话。雪雪说,这是芳芳,我们是专程来找你照相的。事实上我比谁都明白,大雪天骑着自行车跑二十公里来照一张像的真正目的。为了消除紧张心情,我叫她俩站在铁树前准备为她俩合影,恐惧感觉再次袭来,调焦取景时我手在微微颤抖,先前给许多美少女照相时为啥就没有这种感觉。雪越下越大,黛青色铁树几乎成了白色,所有花花草草皆成白色。在雪的压迫下,铁树叶越发地下垂了许多,一红一蓝围脖在雪中闪烁,恍惚间觉得铁树开了两朵耀眼的花。照完雪景后,我把她俩带到摄影室座机前,大海,天安门,八达岭,故宫,所有风景前各照一张。我紧张心情有所缓解,说话做事也自然了许多,感到为她照相是我人生中一大乐事。照完风景后,我把背景换成了白色,我要给她照一张庐山恋中张瑜那样的特写。我叫她坐在完全是白色背景前,打了背光,正面光,侧面光,甚至大胆用了逆光和顶光。我在黑色绒布下把取景框调成四十五度,满意地再次看了看是不是达到理想效果,我在画面中看到了一个精美特写头像后,把头拿出了黑色绒布,高举左手,叫她看着我手指尖,右手极快地捏了橡皮球。
照片洗出来后极为满意,我放了一张十二寸的大照片准备涂上水彩放入橱窗。我仔细地勾画了鼻梁,睫毛,眼皮,把头发涂成浅棕色,皮肤涂成淡淡肉色,脸蛋儿上了浅浅桃红,最后在眼珠上点了白,这样不论从什么角度看,照片上的人都在看着你微笑。我把她放进面向大街的玻璃橱窗里,给橱窗增色不少。
雪雪再来时就是她一人了,看来那个名叫芳芳的参谋对我印象还不错,没有说什么不利于进一步发展的话,不然雪雪就不会来了。上次雪雪和芳芳来时,在餐桌上我观察到雪雪爱吃京酱肉丝,以致后来雪雪来时每次我都要去餐馆炒一份。在炒了近三十份京酱肉丝后情况发生了变化,她叫我去他们家让爹妈看一下。我心中窃喜,把启程日子用书信形式通知了她,到了那一天我精心打扮一番,买了几斤上好叶子烟,扯了一丈二尺白的确良,顶着骄阳骑上自行车去了旌城。那时旌城不大,很容易找到了堰塘坝。堰塘坝是个鸡鸭市场,闹哄哄的裹着鸡鸭粪气味。在市场西边有一条小巷,雪雪在巷口焦急地等我,她看见我时犹如蝴蝶般向我飞来。说实话,此时内心恐惧再一次袭来,不知见到她父母后情况又会朝什么方向发展。先前听雪雪说过,父亲是搞建筑的,爱管闲事,脾气大得像头牛,性格比手上的砖块还硬。有一次一个卖鸭的大爷和一个卖鸡的大爷吵架,卖鸭的大爷说卖鸡的大爷占了他摊位,卖鸡的大爷说他没有占,卖鸭的大爷说他昨天就摆在这个位置上,今天就被卖鸡的占了。他正好路过,了解了事情真相后他就气愤地说卖鸭的,这个地方又不是你花钱买的,谁来得早谁就先摆,你不是过去的恶霸,也不是这个码头的大爷,咋就说别人占了你的呢?卖鸭的大爷自知理亏,提上鸭子到其他地方去了。母亲永远都是一张笑眯眯的脸,谨小慎为,心细怕事,家里炖鸡烧肉要把门窗关严实,香味飘到空气里别人会说这家在炖鸡烧肉吃。另外就是遇事没有任何主见,有事父亲与她商量,她永远都是那句话,你说对就对。我诚惶诚恐地进了她家门后,在雪雪介绍下,我声音不高不低恰到好处地叫了一声伯父伯母。她母亲笑眯眯地叫我坐,父亲看了我一下仍然低头去吃叶子烟。我立刻感到身上有千万只蚂蚁在爬,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甚至连手足都不知朝什么地方放。在这难堪时雪雪及时地给我解了围,她拿来一支毛线套在我双手上叫我帮她绾毛线,我心领神会非常感谢地看了她一眼,就和她走到一边去了。晚饭后我与雪雪去逛街,原本想去看电影,但海报上公布的电影名都看过几次了,我们只好逛街玩,领略一下旌城傍晚的味道。出门时她父亲在后面深沉地说了句:早点回来。我们没有走堰塘坝,而是穿过里面四合院,再穿过一条窄窄巷道来到了西街。在穿过巷道时,巷道有些黑,雪雪怕我路生看不清,像拉不谙世事小男孩一样拉住了我的手。我意识霎时不清,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迅速传遍全身,脚步也慢下了许多。走到街上,没有酒吧,没有网吧,没有舞厅,就连街上路灯也是稀稀捞捞,不是这盏不亮,就是那盏不亮。楼房很少,几乎都是穿斗小瓦房,门面都是铺板门,铺板一块连着一块,用钉钉死,以防盗贼。转到钟鼓楼副食品公司,一块黑板放在冷饮柜上,上面写着冷饮品种,绿豆冰棍四分,奶油冰棍五分,冰砖一角,汽水一角。女店员打开冰柜盖子,掀掉一块棉垫子,几个孩子就伸出脑袋去看棉垫子下面排放得整整齐齐的冷饮。他们见绿豆棒已经寥寥无几,奶油棒和冰砖却剩下很多,它们令人艳羡地躲避着炎热,呆在冰冷雾气里。孩子们也能理解这种现象,并不是奶油冰棍和冰砖不受欢迎,主要是它们价格多了几分。孩子们小心地撕开冰棍纸一角,看冰棍绿豆是否很多,挨了女店员一通训斥。孩子们也不再挑剔,付了钱,嘴里吮着冰棍,吃得吸吸溜溜。我俩一人买了根奶油棒走在炎热日子里,整个街道蒸腾着热气,人在街上走,感觉到塑料凉鞋下面的路快要燃烧,手碰到路边墙壁也是热的,感到灼热空气中有一种类似喘息的声音,若有若无,飘荡在耳边。沿街男人们躺在马架子上与炎热斗争,因为炎热而忘了文明礼貌,一味地追求通风,四仰八叉地躺在面向大街的门边,张着大嘴巴打着时断时续的呼噜,手里扇子掉在地上也不知道。雪雪说,离这里不远的河边要凉快些。在雪雪建议下我没有做丝毫考虑紧随其后与她来到河边,他所说的河就是现在旌湖,我们站在东桥上任微风抚摸头发和肌肤。那时东桥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宽,河水清澈见底,晚霞映在上面给快要黑下来的天增添了无尽风采。那些放了暑假的孩子们时刻关注着太阳动静,见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,不失时机地跳到河里,享受夏季赐予最大快乐。太阳落山在夏季是那么艰难,但毕竟是要落下去。夜晚来临想起出门时雪雪父亲的话,我说,回吧,不然伯父是要生气的。我们极不情愿地走在回家路上,那些晚餐吃得晚的人们把街道当成了露天食堂,许多人家把晚餐桌子搬到街边,大人孩子坐在街上,嘴里塞满了食物,看着晚归的人们骑着自行车从自己身边经过。一些好管闲事的老妇人最喜欢观察别人吃的是什么,手摇一把竹篾巴扇,在饭桌间走走停停,看到哪家弄了好吃的,伸手从碗里拿一块放进嘴里。天色渐渐地黑了,居民们几乎都在街上,有些孩子在昏黄路灯下拍片子打弹子,拍片的手掌拍得红肿也不知道痛,打弹子的孩子爬在地上用眼瞄准是否能一弹命中。有的人家切开了西瓜,一家人脑袋围在一只破脸盆上方、有秩序地向脸盆里吐瓜籽。有的人家饭桌迟迟不撤,因为孩子还没回来。后来孩子回来了,身上湿漉漉,恼怒的父亲问儿子,去哪儿了?孩子不耐烦地说,游泳啊,你是知道的。父亲眼珠子愤怒得快要爆出,你找死啊?父亲赏了儿子一记响亮的耳光,左右邻居手端饭碗围过来劝解才止住了孩子哭声。
说实话,虽然我喜欢雪雪,喜欢旌城的西街,但我后来没有主动去雪雪他们家。我怕见她父亲那张不冷不热的脸。招待所有一部手摇电话,雪雪要来或叫我去旌城她就在电话里告诉我,说她什么时候来,去旌城时她在什么地方等。我去旌城后自然就没去他们家,去街上漫无目的转,东西南北四条街不到一个时晨就没有了。更多时候带上相机去东湖山公园照风景相。从我内心来说我热衷于去东湖山公园,走在幽深林间小路上,深吸着城市中少有清馨空气,拘谨和恐惧彻底消除,还原成一个不再是看她父亲脸色的我。其实还有一个更为重要因素,在绿树成荫行人稀少的山路上,我可以大胆地牵她手,她也可以温柔地挽住我的臂。那种感觉只有真正谈过恋爱的人才能领略。
一年时间转个身就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。那是新年正月初一上午,在没有任何书信告知也没有电话联系的情况下,雪雪来了,芳芳也来了。雪雪依然是围着红围巾,芳芳围着蓝围巾。不知是天公有意安排还是难得巧合,天依然下着雪,只是没有去年大。春节期间照相人多,何况又是初一。我向她俩点头示意后继续忙手中事,她俩善解人意地逛街去了。中午时她俩回到招待所,那天餐馆没有营业,午餐上自然没有京酱肉丝,不过腊肉香肠是有的,雪雪满腹心事没有吃多少,芳芳也只是简单地动了动筷子。吃罢午饭,雪雪说要回旌城,芳芳也说回家有事,我再三挽留无用,只好随她们去吧。雪雪走时取下了橱窗里她上了色彩的大照片,我心中顿感不安,一种无可言说的灾难已离我不远。她俩在雪中骑上自行车,我强做笑脸叫她们慢慢走,一红一蓝的围巾在雪中离我越来越远,直到不见。
我天天期盼着有电话来,一周过去没有人叫我接电话,两周过去仍然没有人叫我接电话。我像热锅上蚂蚁焦急不安,想去旌城又不敢轻易动身,最主要原因是怕她父亲那张脸和脾气给我吃闭门羹。第三个周末我收到一张来至旌城的汇款单,注明栏里写着叶子烟和的确良款。我脑袋一下子大了许多,天地也在旋转,我浑身无力地朝招待所走,犹如一只迷途羔羊,觉得路途是那么遥远。回到招待所后,我倒在床上用被子蒙头狼嚎一般大哭一场。
我去找罗阿姨,委托她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可扭转难事。第二天上午,罗阿姨没有了平常的笑脸,满面愁容地给我回了话。她说,原因很简单,是她父母嫌我瘦,这倒不是主要原因,主要原因是雪雪说我不是旌城城里的,今后会给生活造成诸多不便。天啊!这就是理由,也太牵强了,那些远在天边的夫妻多的是,他们就不生活了,就不活人了。我暗暗起誓,旌城,我会去的。就是与雪雪不成,我也会去的。我要用实际行动证明给她看,终有一天我要站在她面前大声说,旌城, 我来了!
后来旌城建市,不少人找各种关系朝旌城跳。罗阿姨也不知在什么时候随丈夫去了旌城。我所在单位也有几人去了,由于我没有任何关系自然没有去,错过了一次大好时机。我虽然心里装着雪雪,但人家已毫不留情地拒我千里之外,我又何必不甘心地傻等呢。有熟人给我介绍了现在的妻子,各方面条件也说得过去,于是就同意了这门亲事。
念念不忘,总有回响。第一届龙舟会时,携全家前去观看。旌湖两岸人山人海,场面火爆。想近观,万万不能,只听鼓点震天,喊声憾地。无奈骄阳似火,晒人汗流满身,正欲离去,忽听有人喊,小唐,你也来看龙舟会。我妻回头,见是她带课时的熊老师。忙道,熊老师你好。熊老师原在乡镇教书,建市后调往市中区财政局。熊老师问妻,现在干啥?妻说在副食店上班。接下来问我做什么工作,那时我已没有照相在综合部当经理。熊老师说正好,市中区机关事务管理局有一生活服务公司正缺人手,局长与我相好,如想来旌城我可引见。这不是天赐良机吗,我忙说,有烦熊老师了。龙舟会结束不久,熊老师带来三人到我家,局长,办公室主任,司机,熊老师都一一作了介绍。熊老师说,局长今天抽空来是正式对你考察,看你所说情况是否属实。我把几人带到我所管的几个门市部看了看。午餐后局长要走,上车时局长握着我手说,小李,这件事就定了。我说,我妻也是搞商业的,要来就一起来。局长爽快地说,行。我很激动,真是遇到贵人了。
许多事不深入是不知底细的。到旌城后方知陷入沼泽,表面看是政府部门公司,事实上没有经营场地,资金只有两万。我用两万资金在二中旁租了间门面,以我过去的关系和诚信四处赊货,打开了所谓一个公司经营之门。前面路有时看不见,但能预测一二。我见与想象中情况不符,叫妻在鸿雁商场开了个服装店,以防情况生变。后来时间证明我的担心是正确的,公司毕竟小得可怜,经不住浪潮冲击,几年后淹没在商海中,从此我走上漫长打工之路,这条路我走了近二十年,终于迎来一片曙光。
刚到旌城时,我偷偷去雪雪住家地方看,原来的房屋已不存在,留下一大片空地待建,雪雪一家也不知搬到什么地方去了。为了一家人有一个踏实的窝。我花尽了所有积蓄在清真寺旁买了三间瓦房。清真寺离西街不远,几乎紧邻堰塘坝。为什么要在清真寺买房,只有我一人心中明白。一段时间过后,街上多处出现拆迁公告,惊喜的人们茶余饭后三五成群热烈议论,住了半辈子乃至一辈子烂房旧房要改头换面了。我期盼着那三间旧房早日拆除。在牛肉巷贴出公告时,我狂奔到鸿雁商场激动地告诉妻,要拆了,要拆了。妻莫名其妙问,啥子要拆了?当妻明白后,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。
两年后与开发商置换的住房竟鬼使神差的在雪雪原来住家地方。我暗自高兴,有机会见到雪雪了。可又担心,如果见到雪雪,重新拾回丢掉的旧情,岂不增加不少麻烦。事实上我又想错了,后来许多年里都没有见到雪雪,甚至连她父母也没有见过。
在我眼中,旌城抓住大时令,不失时机推掉老房和旧房,换成质量上乘楼房。宽敞的街道,公路,有各类花草,树木。各类商品坚定不移地服从时令指挥遍布整个城。读书,购物,就医,出行皆方便。夏天傍晚,沿街没有袒胸露背手拿蔑扇的纳凉人,取而代之是街边舞,坝坝舞。整个城市有着时代的脚步和留在小街小巷的老风俗。
置换的房子虽然不宽,但我满意,必定我住上了套房,生活质量有了明显改变。我忘不了雪雪与我那段初恋,闲暇之余揣上当年那张底片到街上转,如果运气好也许能遇见雪雪。一日,我刚出门走到西街,见前面一个背影极像雪雪,我快步前行。背影走得快,我追到南街文轩书店才追到背影前面,回头一看,雪雪,正是她,正欲叫,猛然醒悟,我都老了,雪雪哪会如此年轻。转念一想,莫不是雪雪的女儿?我问,姑娘,你妈是不是叫雪雪?姑娘看我一眼说,神经病。我无趣离开。
踩桥会给人带来好运气,每座桥竣工我都会去踩。这些年,十来座桥飞架旌湖上,气势如虹,连结东西。春夏之时,两岸的湖边,丝丝垂柳,满眼翠绿。水面上千只野鸭戏耍。到傍晚,我喜欢站在东桥上,看城市灯光像美人眼睛,争先恐后跳动起来,层层叠叠,疏疏朗朗,美不胜收,就像初恋情人那铭心的笑脸。桥上桥下,流光溢彩,绽放出满城鲜活,犹如天街一般。
不久前,我又换了一套一百五十多平米的大房,位置仍然在西街原来的小区,生活质量又上一层。我常对儿子说,没想到啊,我们从一个偏僻小镇走出,我走到市里,你走到省里,还有小车,人人有智能手机,刚到旌城时想都不可想,这都是时代变迁给我们带来的幸福。
闲时,我依然喜欢转街。雪雪可能不在这个城市,就是在,站在我面前也不认识,毕竟几十年过去了。但我还是想遇见她,把我一直想给她说的那句话说出来。我们都老了,这个城市年轻了,那句话对她来说已毫无意义,对我来说,就是要让她知道,我喜爱旌城,尤其喜爱西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