桥的变迁（散文）

文 | 郭传英

我的家乡高峡村山多坡陡，黄家山、大荒地、松林坡的山溪水顺流而下，在我家门前汇成一条小河沟，再流向三岔河。

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，小河有座石拱桥，有着一百多年历史，桥栏上刻有三个遒劲的繁体字——万人桥。桥身由无数青石镶嵌而成，算不上多有名，但至少在我的家乡方圆百里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。这座百年石拱桥，伴我度过了美好的童年时代，光阴荏苒，而今我已步入花甲之年。回首前尘，思绪万千，童年趣事又浮现眼前。

曾经问过一些老人，这座石拱桥为啥叫万人桥？得到的回答是，桥是在清代由一万个人出资修建的，因此得名。

常听老人讲，在万恶的旧社会，离万人桥不远的寨子是个土匪窝，土匪肆无忌惮打劫过往客商，把客商们关起来，通知其家人拿钱来赎，若是家里没钱或钱送迟了，被抓的人就会被残忍“撕票”（即杀掉），然后丢弃在桥下。万人桥下，不知道有多少冤魂。解放后，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政府把土匪全部镇压，桥下冤魂也终于得以瞑目。

万人桥长约五六米，宽约三四米，桥身全部以青石砌成，横跨在小河之上，没有一个桥墩，只有一个拱形桥洞，桥两侧有护栏，石栏上刻有精美的文字和图案。如今看来，万人桥甚是小巧，可在我小时候，它却是那么宏伟壮观。在人们心里，万人桥十分重要，它是连接家乡与外界的交通要道。多少年来，人们往来不息，走过青石板桥面的，有货郎琳琅满目的商品，有旅人生动有趣的故事，更有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言碎语、世故人情。因此，过往的那些时光，它从不寂寞。

改革开放前，桥的周边栽有许多桐梓树，每到花开季节，石拱桥便伫立在一大片白里透红的桐梓花下。山风吹过，花瓣一朵朵飘落到桥下河水中，随波逐流而去，就像我那逝去的童年时光，一去不复返。在桐梓树掩映下，万人桥颌首沉思，从不言语，只是默默地记录着岁月的流逝。

每当遭遇大风来袭，桐梓花掉落满地，母亲便会派我去打扫桐梓花，并把收集起来的散碎花瓣倒进粪坑，等它们融化成有机肥料，就会在农作物生长过程中派上用场。我看过《红楼梦》，知道“黛玉葬花”的凄美故事，哪舍得将这些美丽的花朵倒进脏兮兮的粪坑？因此对此一直是抗拒的，往往是去迟了，落花已会被别人抢去，因此常被母亲责骂。

一年四季，清清的河水从桥下淙淙流过。我常和小伙伴一起在桥下洗衣服、捉螃蟹，还跑到桥头摘那些甜滋滋的野果子吃。这些自然生长的野果，有叫“狗屎范”的，有叫“树地瓜”的，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，都是我们口中的美食。

夏天的夜晚，人们爱带上自家小孩在桥上乘凉。大人们家长里短、谈天说地，热闹非凡；小孩子们则聚在一起开心玩耍，跑来跑去，不亦乐乎。

要致富先修路，随着时代发展，石拱桥在原有基础上被加高、加宽，拱形桥洞也被砖石填满。就这样，古老的石拱桥寿终就寝，一条宽广大道，也算是圆了几代人无障碍通行的梦想吧。伟大的改革开放，让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，万人桥也不断刷新自己的容颜。在精准扶贫政策的照耀下，桥面公路再次被加宽、加固，只是再也见不到老石桥原有的样子了。

当我的脚步踏上去，每一步，都是对老石桥的思念、对逝去岁月的追忆。那桥，那树，那花，还有遍地野果，以及儿时的美好记忆，在我心中从未消逝。随着乡村振兴事业的深入推进，山里人的出行将会越来越便捷、乡村振兴发展将会驶上更加宽敞的快车道，美丽的家乡也一定会绽放出更加迷人的光彩。

忠犬大黄（散文）

文 | 黎海燕

一提到大黄，我心里便生出许多自责来，终究是我和家人迫于形势就少了情义，负了它。

大黄是一只聪明的狗。

我家的院坝是一条赶场必经的大路，每逢一四七，十里八乡的人便会络绎不绝地从这里经过。大黄睡在门前街檐上，听到响动就会抬起头，轻吠两声以示警戒，若只是正经赶路的，它会目送着人的背影远去，不再吭一声。若是来人走偏了路线，或是想把背篓靠在石凳上歇息一下，这是不被大黄允许的，它定会走上前狂吠不止，直到行人放弃了想法，走到警戒区域之外。赶场的人走得久了，也熟知了大黄的脾性，过我家院坝时，便不再拿防备的棍子，放心大胆地过路。大黄在赶场人心中有好口碑。

男朋友第一次去我家，他说怕狗，怯怯地跟在我后面。大黄上前只是朝他嗅了几下，没有再纠缠。男友很是感动，吃饭时，不住地给大黄丢肉。他得意扬扬地对我说，你看，这就是缘分，你家的狗子都认可我。

大黄很温顺，也很懂规矩。每当吃饭时，不管桌上有没有飘出肉香，它总是静静地趴在一边，若主人大方赏赐，它痛痛快快地吃完后，又老老实实地趴回原处；若主人没想起来，它也绝不会叫一声以提醒主人，最多在远处眼巴巴地望着，但我们总是记得它。

后来我到离家较远的乡镇上班，小弟上高中，父母又要去外地务工，亲友家都养了狗，大黄便成了一只无家可归的狗。

三月，父母购好车票前往烟台，把一幢老房子、一只乖巧懂事的大黄和乡间的记忆都留在了身后。我不知道大黄看着主人在规整农具、收拾行囊时，是否有过猜疑或是设想。

几个月后的上元节，我回老家祭祖。曾经熟悉的院落，已经生出许多的荒凉。向阶檐走去，几声洪亮的狗叫声传来，诧异间，大黄从门缝里挤了出来，看见我，使劲地摇着尾巴。我搂着它，抓挠着它的脖颈，既感到惊喜又觉得欣慰。它低低地趴在地上享受着这久违的爱抚，但它的眼神里似乎藏着好些情绪，一些难以言表的哀伤，一些欲说还休的无奈。

同院的大伯告诉我，三婶一直喜欢大黄，想牵去养，也征得了父母的同意。但大黄只接受三婶送来的饭食，从不去她的院子落脚，也才有了我回老屋时看见的一幕。

祭祀完毕，我又将返程。看着身边的大黄，刚才的敬佩还没来得及消化，心中的不舍又将何处安放？我住在学校，学生来来往往，学校的条条款款也不允许我带着一只家犬入住。我抚摸着它的脖子，还是狠心地朝着来的方向远去。大黄仿佛也明白了什么似的，它站在院子的角落里，没有摇尾，没有叫唤，只是目送我沿着长长的石板小路远去。

后来，听大伯说，大黄在山后的石壁下产了一窝崽，三婶听说后悄悄地把狗崽挪到了自己家里，大黄才踏踏实实地在她家住下。又过了两年，三婶一家也外出务工，大黄再次成为无家可归的狗，它的遭遇也就不得而知了。

想起故乡，有乡音，有亲人，有泛着光亮的旧时光，还有一条让人泪目的忠犬大黄。

——载《达州晚报》2024.7.29第七版

寄情金佛山（游记）

文 | 唐永明

一年国庆节，我携妻带子去金佛山旅行。

金佛山位于重庆南坪，最高海拔有两千多米，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。我们沿北坡而上，沿途皆见两岸夹山，层峦叠翠，连绵不断，悬泉瀑布，飞漱其间。一条玉带，在群山间蜿蜒，此溪风光秀丽，有“十里画廊”之美誉。水皆澄碧，其色幽然；水势回旋翻涌，其下恐有千百蛟洞相勾连；水汽蒸腾，略有硫磺、矿石味。溪河两旁皆是田园牧歌景象：临河听风，赤足而沐，游泳嬉戏，不一而足。

至大门，正欲顺着青苔石阶，拾级而上，却见告示：山高路窄，岩石松动，业已封路，仅缆车可上下。于是，颇为扫兴。作为真正的旅者——当一人，双脚。旅行，就要以双腿去丈量土地，一步一步去感受山河的壮丽。否则，不如参团，既经济，又省时省力。

我们乘缆车，如仙人御风而上。到山上平台，深呼一气，空气冰凉而润泽。迈出大门，立觉劲风凄厉，砭人肌骨。观四周，劲草伏地，老树斜逸，足见风之肃杀摧折。坚持前行方百几十步，已是嘴唇发乌，牙齿颤栗，声音嘶哑，可谓人间天上两重天。赶紧穿好羽绒服，这才好消受些。

平台之下名为药池坝，据传乃神医华佗之子避难、寻药的故地。现在是一片较为平坦的小丘，蓝天碧草下，忽见一群山羊奔走啃食，于是童趣大发，与儿童竞先追逐羊群。却被牧羊人告之：“不可追逐羊群，只因林深草密，怕山羊惊慌，窜入山中，不可寻觅。”然而绿草似毯，天高云淡，由是兴致勃发，抱着孩子从坡上往下滚，不惧泥草展身，亦不惧妻子嗔怒。

小丘尽头是生态石林。金佛山能加入世界遗产名录，生态石林功劳最著。它不像恩施大峡谷，虽然谷更深，崖更险，却只有石头，不过是大自然僵硬的雕塑。在这里，奇峰怪石上皆有茂密的植被，更神奇之处在于岩石、树干都被厚厚的苔藓裹得严严实实。苔藓苍翠而饱满，用手轻轻一捏，甘露立刻浸润而出。此时日过午天，凉风习习，日影下照，苔尖露珠晶莹剔透，偶见蚁虫翻爬，着实可爱，便觉眼前生意满，生活多了几分欢喜。

出得石林，见有乡民贩卖特色美食——方竹腊肉汤。汤，鲜美而醇浓；笋，质厚而脆嫩；肉，腊香而亮泽。对于一个又饥又渴的吃货而言，山珍海味不过如此。饭间，乡民介绍：“金佛竹海，方圆几十里，方竹亿万根，笋名传天下。”今日有缘一尝，不知梦中几多回味。

顺着指引，漫步竹海中，只见竹影漫山，竹叶满地，竹根蔓延，。竹高笋低，清香沁鼻，长矛参差，绿影婆娑，不知其远。清风徐来，飒飒有声，疑是武林高手踮脚急行，忽而攀援追逐，又战于竹稍之巅，然顷刻间远遁千里。卧虎藏龙、神秘莫测的武林，尽在竹林间……

武林已属缥缈，遂想撑着油纸伞，徜徉在这林间小道。只可惜，竹，不在乎这些匆匆而过的凡夫俗子。她是需要静下心来，慢慢欣赏的。王维有诗云：“独坐幽篁里，弹琴复长啸。深林人不知，明月来相照。”空山幽竹，只倾心于这样的人生态度。

因此，我最在意的是金佛山的杜鹃。杜鹃与翠竹交错而生。杜鹃有时大片成林，遮蔽整个山头，可以想象“峰连十里杜鹃花，岭叠风翻涌彩霞”的瑰丽气象。有时仅仅一株散布在竹海之间，形单影孤，气息奄奄，垂垂老朽。一路走来，却发现杜鹃纵然还有繁华之景，却有走向衰落、走向深渊的趋势，不禁让人浮想联翩。也许，他们曾经隔山遥望，情深深，雨蒙蒙；也许他们曾冲破层层阻挠，誓要“山无棱，江水为竭……乃敢与君绝”，却受到巫山巫术的诅咒：跨越山海的爱情，却要香消玉殒在情郎的怀里。相比白娘子，这场爱情真是浪漫而又凄美……

我心里很是惋惜，于是，找了一处杜鹃颇多的地方静静地坐着，仿佛眼前是几万、几十万株连绵成壮观的花海，除了惊心的红，还有神秘的紫，娇羞的粉，冷艳的白……莺莺燕燕，一时多少柔情？那花开时节，于生命最浓烈的时刻，看佳人，或奔跑于落英缤纷的草甸，蓦然回眸一笑，顿觉世间粉黛无颜色；或飘忽于花海，寻寻觅觅总不见，闻香始觉伊人来；或徘徊于树下，人面鹃花相映红。不是崔护无缘而无尽的感伤，而是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行的幸福。 

可惜的是，金秋时节，花期早已过去，徒留苍叶枯枝，还有无尽的伤感与遐想。不过，为了千年等一回的红颜，花开须再来。

（作者系达川区三里小学教师）

跟着浅浅去旅行（书评）

文 | 远  帆

“风吹着吹着就暖了，树睡着睡着就绿了，叶子醒来，又是一生。”翻开浅浅所著散文集《行歌》，一行行“浅浅语录”犹如珠玉般散落在书页中，信手拈来一句，那哲思，那意蕴，那妙境，顿时光斑四溅。

浅浅，何许人也？以文字的细腻、灵敏、温润气质而言，当是一位心怀诗意、热爱生活的女子吧？事实如此。浅浅本名罗红梅，女，70后，在多家报刊发表过文学作品，现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、达州市达川区作家协会副主席，此外，她还是一名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。工作之余，她用足迹丈量人生、用文字书写心路，以身体力行的方式，将脚下路途不断拓宽、拉长，让内心世界不断延展、升华。

第一次与浅浅的文字邂逅，是在十多年前某报副刊上面。一篇千字文，让我读出景致风物的美、生命行走的美，也让我从此记住这个美丽的名字。文中，她并未停留在景点介绍表面，而是用诗意的笔触，把旅途中的所见、所闻、所思生动表达出来，除了旅途的新奇，还生发出许多关于生命与生活意义的思考。于是，因为文字，我们相识，并逐渐成为坦诚相待的朋友。

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的《行歌》，是浅浅第一部公开出版的散文集，分为“行在天涯”“心海泛舟”两卷，共收入散文六十余篇，约十六万字。上卷“行走天涯”，记录了浅浅这些年来走过的地方，既有名山大川，也有僻静乡野。在自然环境里行走，她没有走马观花，而是把视野所见和心灵所悟结合起来，表达了自己的发现。下卷“心海泛舟”，主要呈现内心对于现实生活的感怀与反思，处处闪烁着思想的结晶和信念的光点，耐人寻味，发人深省。

通过对这部散文集的深入阅读，我们会逐渐发现，跟随着文字的引领，我们已不知不觉地与浅浅一起，行走在美好而没有终点的旅途。

文如其人。生活中，她美丽、安静、诗意、真诚，她的文字亦是如此，随意撷取些许片段，可见一斑。

“淡淡的薄云飘在半空，在亮白的山颠和灰黑地带轻轻一抹，就抹出一片海来”（《壮美牛背山》）；“外面朔风正紧，我们在帐篷中吃着热乎乎的牛肉，大谈快意人生，看冰霜凝结，抹一把雪花，听一阵风声，这夜的时光，就在一点一点的霜凝中缓缓淌去”（《花萼踏雪归》）；“一弯新月悄然升起，高悬空中，清冷淡然，山外流光溢彩的世界渐渐隐去，虚化成泛黄的老照片，在这墨色般的夜里，交叠重合，而灵魂，是夜的精灵，向着月亮和星星，飞翔而去”（《峨嵋天下秀》）；“风起了，天凉了，叶儿纷纷离枝，化归大地，作泥作肥，来年又有新绿又会嫣红，如此往复，每每要在飘零之前释放出这最艳丽的美”（《红叶红了》）；“赶早的已经红透，胖嘟嘟的，娇艳地垂在枝头上，与红唇斗妍，诱人得很。摘了来凑近鼻尖，那股清甜已然窜进心里，一口咬下去，酸酸甜甜，唇齿生津。结得晚的还青着个脸，眼睁睁看着别人以势不可挡的风头越来越红，只想赶着让自己也红起来呢。不过，先红的总是先离枝，笑到最后才是赢家嘛”（《藕塘深处有人家》）；“人这一生会遇到多少人多少事多少回都有定数，一直走着，很多人很多事就遇过了，有的还会一直遇到，有的却是一见即过，不过随着行走，这定数总是在不断减少，生命的长度在短却，生命的宽度在回缩，生命本身，也会越走越轻”（《越走越轻》）……

如此美好、鲜活而动人的句子，在书中不胜枚举。通过身临其境的感受，我们总是被绘声绘色、情趣盎然的描述逗得会心一笑，被敏锐视角和细致入微的洞察力引发美的向往，又在灯盏般闪亮的人性总结中获得某种顿悟。

在文字中，跟着浅浅去旅行。多少景，多少人，多少物，多少事，迎面而来，轻拂而过。这时，我们会发现，生活中的每一天都是新的，阳光总是盖过阴霾，蓝天总是盖过云层，大地总是盖过坎坷，精彩总是盖过无奈。或许，一曲足音谱就的《行歌》，就是浅浅为我们点燃的一朵心灵火焰。

顾   问：林  红  刘春妮

主   编：符纯荣

编委会：王崇地  谭长海  罗红梅  唐自勇  黎凡  张应科

编   辑：郝富成  潘郭华  任德芳